杨晓梦为学校书写的黑板报——安全园地

杨晓梦的作业本

　　近日有报道称，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县观珠镇南路小学3名小学生被发现喝农药中毒，其中一人送医院抢救无效身亡，另外一对兄妹现仍在医院抢救。据当地警方初步调查，怀疑三个小孩觉得父母关爱太少，相约喝农药自杀。

　　记者来到观珠镇南路小学采访相关人员，试图还原当天的事情经过。调查后发现，三个最大只有12岁的孩子，仅因为闲聊时的一句话，即决定用自杀来解除烦恼。

　　震惊之余，我们不得不再次面对留守儿童安全问题——在被大山包围的观珠镇就有近80%的孩子属于留守儿童。

　　多年来，留守儿童一直是关注的话题，可始终无法给这个话题画上圆满的句号。在残酷的现实面前，为了生活或者生活得好一点，这些孩子必须被父母留在大山里，与孤独寂寞相伴。只有父母赚到钱，将来他们才有可能离开大山。

　　“说到底，出问题都是没钱闹的，”在南路小学教了二十多年书的凌铭柏对记者说。

　　10月16日，杨晋其终于有勇气迈进家门。这个30多岁的教书先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挫折——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
　　这场悲剧的发生显得那么平淡，可结果却是一人死亡、两人住院的悲剧。

　　那天，12岁的杨晓梦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期盼着这顿团圆饭。杨晓梦在外地打工的母亲回来了。为了这顿饭，父亲杨晋其特意杀了只鸡。

　　吃完饭已是下午1点，杨晓梦帮着母亲把碗筷洗刷干净就出门去玩。这样的日子，在杨晋其眼里再也平常不过。

　　国庆节放假期间，女儿早早就把作业做完，剩下的时间他也没有把她留在家里的理由。“况且她出去玩，也就是去邻村的几个同学家，每次都能按时回家。”杨晋其对记者回忆说。

　　那天，杨晋其也要出门办事，临走前向女儿嘱咐了一句，“早点回家。”不承想，这是他跟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　　出门后，杨晓梦买了些零食，去找高坡村的凌小丽玩。可不巧，这天凌家亲戚有喜事，凌小丽和哥哥凌小强去了亲戚家，家里只有凌小丽行动不便的奶奶。跟凌奶奶打过招呼后，杨晓梦就径直进了凌小丽的房间，她决定在凌家等两兄妹回来。

　　因为孩子们经常在一起玩，凌奶奶并没太在意杨晓梦有何反常。下午2点，两兄妹回家。杨晓梦就拉着两兄妹出去玩。

　　在跨出家门的那一刻，悲剧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。

　　下午4点，杨晋其办完事回家，女儿不在家，他没太在意。可到傍晚7点，女儿还没回来，杨晋其觉得不对劲，女儿向来听话，不会这么晚不回家。

　　杨晋其决定出门去找。

　　“我首先去了凌家，凌小丽的爷爷说两兄妹刚回来，全身都湿透了，正在洗澡。等小丽洗完澡后，我问她晓梦有没有和她一起玩，她一直否认，后来她说晓梦和邻村的小珊一起出去玩。我又去小珊家找，可小珊说根本就没见过晓梦。”

　　意识到凌小丽在说谎，杨晋其又赶忙去了凌家。得知孙女说谎，小丽的爷爷提起木棍就打孙女，在逼问下，小丽才说她和哥哥还有晓梦到山边红薯地里喝了农药，晓梦喝完就不能动了。

　　“等我赶到那片红薯地时，看见女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。”杨晋其说，送到医院后，女儿已经不行了。

　　那天是10月5日，重阳节。

　　相约自杀只因每天做饭？

　　当天，杨晓梦被送到了最近的镇卫生院，但是抢救无效死亡；同时，凌小丽兄妹在卫生院简单抢救后，被紧急转往茂名市人民医院。

　　“抢救了好几天，两个孩子的命是保住了，可脑袋一直不清醒，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，两个孩子很害怕提起当天的事情。”凌小丽的叔叔对记者说。

　　“当天，杨晓梦和两个孩子出门玩了一会儿，下午4点时，三个孩子准备回家。杨晓梦就说，‘烦死了，天天上学还要回家做饭，不如死了算了。’小丽兄妹俩也附和说，爸妈不在家，活着也没意思。杨晓梦问小丽家里有没有农药，小丽说有。三个孩子就返回家里拿了一瓶农药到附近的红薯地里分着喝了。喝完感觉太苦，三个孩子又跳到一个池塘里喝了几口水，哥哥小强感觉太难受就拉起小丽要回家，可杨晓梦死活也不回去。”凌小丽的叔叔说，正是小强的这一举动救了两个孩子。

　　但谁也不清楚，10月5日下午4点到傍晚7点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　　对于两兄妹说的自杀原因，杨晋其始终不愿意相信，“她天天跟我在一起，不是留守儿童，跟那两兄妹情况不一样，怎么会因为不想做饭就要寻死呢？”

　　杨晋其有一双儿女，杨晓梦是大女儿。因为自小在农村长大，杨晓梦一直很懂事，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帮家里做事。“就是做一些家务，帮着做饭之类的，这都是她乐意干的，我们从来没有逼过她。”在杨晋其看来，女儿的成长环境算是很优越的。

　　杨晋其是南路小学的老师，从女儿一出生，他们一家就住在学校。杨晓梦可以每天在家里看到父母，每天不用愁吃穿。相反，凌小丽兄妹的父母为了养家糊口，只能远走他乡，把兄妹俩留给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。

　　虽家境不同，可三个孩子和同龄人一样，不愿意把心事跟大人们分享。在杨晋其看来，和他比较亲近的女儿，却只愿意和他谈论关于学习的问题。除此之外，老师和父亲的双重身份，让他不知道该和女儿谈论些什么，甚至连看电视时两个人也默默无语。

　　凌小丽的叔叔说，两兄妹在外打工的父母每星期都会打电话给他们，总是嘘寒问暖的，不能说不关心他们。可他也承认，在家里，除了吃饭时，爷爷奶奶会叫他们吃饭，剩下的时间都是两兄妹自己安排，“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有什么可说的呢？”

　　也许，正是这种沉默，让三个孩子觉得活着太没意思。

　　相互猜疑的杨凌两家

　　虽然事后，当地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自杀身亡。可杨晋其始终不愿相信女儿会毫无征兆地选择自杀，而凌家兄妹说谎也让他耿耿于怀。

　　“为什么两个小孩要说谎呢，如果他们俩能早点说出实情，及时找到我女儿，说不定她还有救。”杨晋其说，关于女儿自杀，他想过无数个理由，可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服他，让他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。

　　对于两兄妹说谎，凌小丽的叔叔解释说，当时杨晋其来找女儿时态度很不好，把两个孩子吓着了，“并且他们俩也喝了农药，不想让大人们知道，所以才会说谎。”

　　另一个疑点就是那瓶农药。杨晋其说，当三个孩子返回取农药时，凌家奶奶就在屋子里，可她并没有询问孩子，只是任其带着那瓶农药离开。

　　“我妈有病行动不便，喜欢安静，不希望孩子们在屋子里玩。当天孩子们返回只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，并没有太反常的表现，我妈也没太在意。况且孩子们是把农药瓶子藏起来带走的。谁也没有看见。”凌小丽的叔叔说，因为这件事，他母亲犯了好几次病。

　　杨晋其也不相信凌家兄妹对女儿的死有责任，可他无法忘记那天两兄妹说谎的样子，“那种眼神太奇怪了，好像两人是为了完成一项‘任务’似的。那种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”

　　出事那天，凌小丽的父亲和叔叔都赶了回来。这些天，凌小丽的父亲在医院照顾他们，她叔叔就守在家里，“一是照看年迈的父母，二是怕杨家人来闹事。毕竟三个孩子一起出去，人家孩子死了，我们家孩子捡回了命，这事儿就有点说不清楚。以防万一。”

　　文/摄 新报记者 刘超群

　　（文中涉及的未成年人均为化名）